文/项少云
图/安以佳
从城市返回乡村，替自己寻找出路。
今年是徐牧返乡创业的第八个年头。
1988年，他出生在江苏睢宁沙集镇一个小村庄。当时，村里人人养猪。10岁那年，受金融风暴影响，猪肉价格从6元/斤下降到1.8元/斤。废旧塑料加工，成为新的主导产业。等到他即将大学毕业时，金融危机再次来临。一个个垃圾场被废弃，家家户户响起了“滴滴”声。
受大学生孙寒的影响，家具电商行业从无到有发展起来。2006年，他牵起了村里第一根网线，卖起了充值卡、小商品。后来发现网销家具的空白，于是请村里的木匠打了一套梯形收纳架，从此开启沙集镇的新征程——这波浪潮一直延续至今，已经走过14载春秋。
国家统计局数字显示，2018年中国有2.88亿农民工，其中外出农民工1.72亿。省内就业的农民工占多数且仍在增长，省外就业的农民工数量逐年下降。生活条件上，外出务工农民工月均收入4107元，人均居住面积20.2平方米。
若不是2013年选择回乡，徐牧会是其中之一。他曾跟着城里的施工队，走遍了江苏每一片工地。毕业两年后，因为不想跟到山东，他回家做起了电商。那一年，这一行业的利润，已经从最初的七八成，降至两三成。
他冲进电商行业的八年，中国网购占社零总额的比重，从8%上升到20%。沙集被称为“中国电商第一镇”，现在当地已有1.6万个家具网店，每个村子都能收到电商包裹。传统电商平台的流量成本水涨船高，这几年利润已经不足一成。
徐牧和其它人一样，也在寻找新的人群和渠道。
受疫情影响，今年睢宁沙集的家具电商企业，复工日期普遍延后1个月。春节在家无聊的徐牧，偶然开始在拼多多上尝试做电商直播，谁知预售情况下就卖出了十几单。去年也是这个时候，他随手在拼多多上投了几百块广告，结果带来了最高的转化率，从此开始他在新电商平台的征途。
早早就把80%的精力放在新电商平台的徐牧敢于尝试。他敏锐地意识到，直播或许会是个新机会。3月29日睢宁县县长薛永，将在沙集电商产业园——也是他的工厂所在地直播。徐牧意识到，这意味着他自创的家具电商品牌“喜挚”，将有机会被县长推介，展现给全国几百万网友。
必须忙起来了。县长来的前一天，他和往常一样，先去公司直播、开会。接着骑摩托去工厂，顺路回家看妻儿。晚上检查好工厂电路，再返回家中。
他是村里第三代探索电商的从业者，白手起家建起了5000平的工厂。而在寻找新渠道上，他走在了其它人前面，率先开起了十几个拼多多店铺。沙集电商产业园的直播基地没人，也是他第一个搭起直播间，带动商家一起见证沙集“72小时不停播”的奇迹。
在中国，有无数小镇青年像徐牧一样，从城市返回乡村，替自己寻找出路，也为家乡找到了新的发展道路。他们，是中国在未来经济转型持续发展的基础动力。
我们跟拍了徐牧的一天，以下是他的24小时故事。
“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，它永远不会堵车，嘟嘟嘟嘟嘟嘟……”几乎每天，徐牧都是“公司-工厂-家”三点一线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他的摩托车，徐牧还给他的爱车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，“黑虎”。
公司到工厂的路上，会经过三丁村，这是他自己的家。女儿今年2岁，还没上学。就算手上还有一堆事，还在讲电话，徐牧也要跟在女儿身后。一大一小两个身形，藏在金黄的油菜花里。
左手抱起自己的“小情人”，右边站着自己的妻子，徐牧开心地笑了起来。身后是10年前的改的老房子，那时他刚要大学毕业。现在他手下有100多个员工，也是中国9000万分之一的小微企业。2018年，徐牧一口气在拼多多上开了十几个店铺，去年全年营业额突破1亿。他想多赚些钱，今年换个新房子。
“看，那是高铁，速度很快，嗖一下就能到上海啦，”指着家门口的高铁铁轨，徐牧跟女儿解释她眼中的这个“庞然大物”。2017年徐盐高铁开建，去年年底正式运营。“和谐号”列车，从徐州高铁东站一路飞驰，直抵观音机场高铁站、睢宁高铁站。睢宁县成为徐州首个迈入高铁时代的县城，同时也成为全国少有的一县双高铁站的县域。
看完孩子后，徐牧骑着摩托车，直奔工厂。沙集镇位于睢宁县东部，跟宿迁接壤。徐牧身后就是“沙集农民网商一条街”的标语，它承载着一个苏北小镇的互联网梦想。十年发展后，这些标语已经开始凋落，沙集镇上有1.62万个家具电商，1300多个实体企业，与此同时，传统电商平台上的流量越来越贵，徐牧每天都要和同行交流，“去哪里做电商还能有机会”。
徐牧左侧的信号塔上，写着“中国电商第一镇·沙集”。十几年前的沙集，供电不足、网络信号差，正是这座高50米的信号塔，保障了方圆十里的信息通讯。这是城里人口中的“新基建”，也保障了徐牧这些小镇青年的饭碗。
10分钟后，徐牧抵达工厂，大狗“三蛋”正在门口等他。这个名字，源于黄渤主演的电视剧《民兵葛二蛋》，因为地处“三丁村”而变更为“三蛋”。一个人往返于家、公司、工厂和网点，徐牧是寂寞的，只有土狗一直陪他。
偶尔，徐牧也会拿起打磨机，跟工人一起给木头打磨、抛光。
从芬兰、新西兰等地运来的木材，要经过切割、钻孔、打磨、上漆等几道工序。最后按尺寸组合配套，发给全国各地的消费者。
家里动手能力强的工人们，会把它们进一步装成各种桌子、床和架子。沙集的特色产品是“子母床”，据说全国每卖出10张子母床，就有8张来自沙集。
中小企业，贡献了中国60%的GDP、50%的税收和80%的城镇就业。徐牧尽了一点绵薄之力：他的工厂有5000平米，70多个工人。每年电商节，他跟朋友茶余饭后的闲聊，都是“谁家又卖了多少万”。他也想成为纳税大户。
淡黄的木屑、灰色的粉尘，落在徐牧的头发、眼镜和衣服上。他抓了抓头，好像又回到八年前在工地上的日子。那时他每天早上5点起床，早点去工地就可以请教师傅更多问题。现在，“求知”成了“求生”。从2017年开始，徐牧就不断尝试在新电商平台做生意，2018年开始，徐牧决定放手一搏，把80%的生意都放在拼多多，他清楚知道，这关系着100多人的生计。
每天总有“开心一刻”。对徐牧来说，这个时间是晚上6点。快递员会来工厂，把一天的包裹搬上小货车。以前电商不发达，一个村的单量少，商家要自己把货送到附近网点。现在物流公司都在争抢客户，不但单价打了4折，还会上门揽收。不过因为疫情，徐牧最近每天都会骑着小车，跟在大车后面，去分拨中心看看情况。
工厂5点半下班。徐牧“押”完货后，还会拿着手电筒去工厂检查，看看门窗是否关好、电闸是否关闭。1小时前这里刚经过清扫消毒，地上还留有大片水渍。为了工人的身体健康着想，这是每晚下班前最后一个动作。空荡的厂房，只剩“三蛋”在黑夜中狂奔。
终于到3月29日。这天，睢宁县县长薛永要来沙集电商产业园，为产业带十几家企业直播带货。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回忆说，这个产业园一早就建成，免费给商家直播。但一直以来无人问津，因为很多人对传统电商平台失去信心，也不愿意接触新生事物。徐牧是新电商的最早一批支持者。他早早来到工厂，拿出卷尺测量木材长度，确保待会儿直播的货物完好。
县长来之前，商家们组织了一场动员会议。不少人从未直播过，听说有县长来，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。2015年，线下品牌批量入驻传统电商，挤压线上中小商家的生存空间。他们中，有人要从销售额中拿一半出来打广告，有人以往70%收入依赖外贸，受疫情影响不得不转内销。
春节期间，徐牧曾连续直播13天。已有经验的他，主动讲起了该如何搭建展台、使用什么直播话术，怎么发红包等。当年，孙寒也是这样，一传十、十传百，用“细胞分裂”的方式，创造了享誉全国的“沙集模式”。
3月29日下午，睢宁县长薛永来到了沙集的家具直播间。县长的到来，也吸引了260万消费者的关注。在镜头前，薛永县长向消费者介绍了徐牧和其他几家当地电商企业的产品。县长来直播当天，拼多多沙集家具就卖出了近千万元。
一有时间，徐牧就会跑到里屋练习。为了观察自己的面部表情、肢体动作是否协调，他会在补光灯后面放一面大镜子。春节尝到直播甜头后，他四处寻找能带货的主播，现在公司已经来了两个，每天轮流在四五个店铺直播。人手不够，换他顶上。
上个月，公司刚搭建起一个几百平米的直播样板间。为了同时给多个店铺引流，每次直播会挂上至少5台手机。还有一位助理主播从旁协助，负责上架商品、抽奖统计等工作。徐牧透露，一场直播可以增加10%左右的销售额。而在县长直播的后两天，直播间平均转化率提高了3~5倍。
县长来的这天，徐牧第一次人在沙集却没回家。他要在样板间过夜，时刻盯着直播间，保证72小时不停播。这里很吵，偶尔打个盹儿，得用卫生纸堵上耳朵。为了报平安，他还特地拍了视频给5公里外的妻儿。
直播间隙，他会到外面的办公区走一圈。那里，晚班客服下午5点半来，次日零点半下班。墙上写着：业绩就是尊严。一位客服接到投诉，消费者因安装不小心，弄断了一根较细的木条。徐牧告诉他，马上发两根新的。
睢宁县县长薛永的直播，带动了全县多个商家直播。同一个直播间，县长直播完后，商家接力直播，持续了72个小时。包括徐牧在内的93产业带商家，3天时间共开设了81个拼多多直播间，累计吸引631万消费者关注，总成交额2000万元。
后来的直播中，还有用户发弹幕问：徐牧是谁？我们要看徐牧。一场直播后，徐牧已经成了当地的小网红。徐牧发现，很多之前觉得直播“没用”的人，现在也开始装修直播间了。他自己估计，以前整个沙集只有几家头部开了拼多多直播，现在大概有一半商家都开了拼多多直播间。
第二天白天，徐牧从直播样板间出来。熬了一个大夜，他没感到一丝疲惫。“三蛋”在远处汪汪叫，而他又要骑上摩托车，赶回工厂。在疫情影响后的复工复产里，像徐牧一样的年轻人，还在为生计、为转型而拼搏，他们也将会成为中国未来经济发展的新动力。
